1、如今婆婆變成了媳婦,媳婦變成了婆婆
當問到婆媳關係的時候,很多人都說現在的婆媳關係沒什麼問題,婆媳相處融洽,顯然,這不是遮掩之詞,這些婆婆們在婆媳關係處理上形成了高度共識,“學會做婆婆”已經成為常態話語而不是個例表達。其中訪談對象李阿姨在講述婆媳關係時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阿姨只有一個兒子,今年36歲,2006年結婚,媳婦和兒子是同學,孫子現在也有十幾歲了。她的兒子之前在工廠上班,現在則是工地工頭,兒媳在賣化妝品,兩人經濟收入比較高。在市區有一套房,婆婆出的首付款,孩子們負責還房貸。孫子出生後,李阿姨就去幫忙照顧孫子,一直到孫子上了幼稚園之後,李阿姨才抽出身來,接著開了四五年飯店,今年三月份開始在幼稚園做飯。
李阿姨在照顧孫子時,每到週末就回到鄉下,這樣一種“週末夫妻”現象在當地很普遍,週一到週五兒子媳婦要上班沒時間照顧孩子,李阿姨自己並不能適應城市的生活,“在城市裡都沒有認識的人,想我的老伴,鄰居打電話問我回不回來,我說當然要,和街坊鄰居聊聊天,冬天打打麻將”。
談到婆媳關係時,李阿姨說和媳婦相處融洽,沒有生過氣,我們問及原因,阿姨笑著說到她是如何做婆婆的。
“把媳婦當親戚,親戚就是只幫忙不添加負擔,距離產生美,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你說話她多心,她說話你多心,都含糊一點;把自己當保姆,孩子需要你的時候就過去好好乾活,不需要你的時候就趕緊回來,我是免費的保姆,而且做的還仔細,要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你是個保姆不是管家”。
“現在媳婦變成了婆婆,婆婆變成了媳婦”。“不該管的別管,不該說的別說,只要生過一次氣,心裡就會彆扭,兩個人後面就不好相處了,媳婦對我也很好,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她買的”。
2、把媳婦當親戚,把自己當保姆
在李阿姨看來,一個好婆婆的標準就是把媳婦當親戚,把自己當保姆。
把媳婦當親戚,意味著婆媳之間的距離拉長。按理來說,女性出嫁後會和娘家成為親戚關係,與婆家則成為家人關係,親戚關係是有一定社會距離的,這種距離既沒有遠到成為陌生人關係,也沒有近到成為家人關係。
我們知道,親密關係中容易產生衝突,如今婆媳從家人關係轉向親戚關係,二者的社會距離和心理距離延長,確實會減少婆媳矛盾。這樣一種不遠不近的現代距離給了彼此衝突的緩衝空間,城市市區裡很多年輕人都能在正規市場正規就業,老人在周末選擇回鄉下,不僅是出於回鄉可以和老伴待在一起,可以照顧小農經濟,也不僅是不適應城市生活,更重要的是難以適應沒有時間間斷的和子代在城市小房這樣一種密閉空間里相處。
週末如果不回鄉,年輕人也不上班,就容易產生密集互動,也容易產生衝突。兩代人在日常生活方式上存在認知分化,老年人並沒有完整習得現代生活方式,比如周末年輕人可能喜歡熬夜上網,喜歡睡懶覺,點外賣等,這與老年人的生活作息時間有明顯差別,老人又不敢言,還不如回鄉下圖個自由。“以後年紀大了,只要能自理還是自己住,不想和他們(兒子媳婦)住一起。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方式,上年紀的人有上年紀的人的生活方式”。
事實上,婆媳成為親戚的同時母子也成為了親戚,“兒子像個媳婦”,父代和子代兩代人也成為了親戚,這樣就不僅僅是“學會做婆婆”,更要拓展到“學會做老人”。
把自己當保姆,不僅是保姆,還是免費保姆,作為保姆在家裡主要是服務者、付出者,地位是不對等的。說話做事有邊界,照顧孫子,幹干家務活,至於年輕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小孩的教育方式就不要介入,不要越界,“要自覺,要有自知之明”,有委屈就忍著。
意義來自於被需要,老人通過自我剝削來為子代家庭做貢獻,“老人要向年輕人獻殷勤”,“婆媳關係好,給他們錢,做家務。我不在家時他們叫外賣,我會帶菜給他們,他們都出去上班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就給他們做整潔,被子給他們摺好,衣服都給他們洗好、整理好,把屋裡給他們收拾好”。
有位大叔告訴我們,他經常從鄉下裡坐一個小時的公車給住在市區的兒子家送農產品,因為有兒子家的鑰匙,送完東西就馬上坐車回村,不會留在兒子家吃飯。週末很多年輕人也會回到鄉下來看看父母,不過老人說只是換了個地方服侍他們,對年輕人而言,情感也是一種消費。婆婆變免費保姆,父代心甘情願付出,子代心安理得索取。
其實,不論是把媳婦當親戚,還是把自己當保姆,這都不是李阿姨個人對“學會做婆婆”的體悟,她的同齡人已經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經過與鄉下、家庭以及個體的長期磨合拉鋸,一種全新的婆媳相處已然形成。在李阿姨看來,婆媳之間沒有多少矛盾是因為二者的社會距離拉大,沒有了時間和空間去激發矛盾,自己也選擇處處忍讓。其實,不能脫離家庭去理解婆媳關係,婆媳關係是嵌入在家庭其他關係中相互塑造的。
4、學會做婆婆
如今五六十歲的女性在她們年輕時要“學會做媳婦”,等她們年老後又要“學會做婆婆”,她們的祖輩和後輩大概都不會經歷這樣的轉型吧,婆媳關係變遷在這一代婆婆身上得到了集中體現,婆媳關係變遷也可以讓我們從家庭的一個小切面管窺社會轉型和時代的巨變。
以養老為例,很多60來歲的老人都講到要“瞻前顧後”,既要為子代家庭操勞,完成自己的人生任務,也要為自己將來養老做準。
不過,老人內心是排斥的,這是一種無奈的選擇。“我對我兒子說將來不指望你了,我上養老院…..誰也不願意去養老院,我說的是氣話,孩子離得太遠,等你們(孩子)來了我就沒氣了”。
想想看,社會轉型時期的這一代老人是非常特殊的一代人,他們必須為子代的婚姻和城鎮化操勞,一切服務於子代家庭的發展,家庭的發展正義取代了倫理正義,會出現程度不一的“恩往下流”,在代際關係失衡、資源緊張的家庭會形成對老人的剝削和排斥從而產生“老年人危機”,在社會大轉型的背景下這樣的畫面略顯悲壯同時又能看到在市場化大潮下的活力和能動性。
他們可能是最後一批為父母養老送終的人,也是最後一批為子女操心的人,同時也是第一批為自己的將來謀劃的人。
記錄他們,就是記錄這個時代;理解他們,就是理解這個時代!每個家庭都有專屬的生態模式,最適宜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婆媳關係!